原來，這一世布生一直在追殺崔姬，至於原因，就是為了保護我，他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我和崔姬面對面。

只是他沒想到，道高一尺，魔高一丈，他的修為尚淺，崔姬化身白丫，潛伏在了他的身邊。當日在布生的府中，布生讓莫麽兒用計拿走了大郎的記憶，白丫怕曝露自己的行蹤，假意生了我們的氣，把大郎帶離我們的視線。

她拼命想把大郎的身世瞞住，倒不止是怕皇上的迫害，而且現在朝中不穩，皇上已經分身乏術，也沒有心力去管他們沒權沒勢的兩個小小餘孽了，所以，她心裏明白，上一次放火的人，不是皇上派來的，而是布生出手，布生也沒想過要大郎的命，只是想除掉她罷了。

我給他們改命後，他們又逃了一劫，從布生的眼中消失了。布生一次一次出去，不是為了救大和尚，只是為了找到她。

“那你為什麽還要送上門來？”我不解地問。

“為了這個東西。這個東西可以讓你救大和尚，你要不要？”白丫把紅木匣子向我面前推了一下。

“這到底是什麽？”我突然對這個匣子心生恐懼。

“你已經感覺到裏面是什麽了，把手放上去，摸一下。”白丫鼓勵道。

我伸出手，慢慢放在紅木匣上，突然身體一震，一陣眩暈襲來，幾乎坐立不穩，前塵往事紛至沓來，讓我應接不暇。

一個女衣女子在火中笑著，哭著，叫著，她的腹部高聳，像要把薄薄的紅綢嫁衣給撐破一般……

一個小狐貍在草叢中醒來，倦怠地伸著懶腰，一個身材祈長的男子俯身抱她起來……

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追逐，少女的眼睛看不見，伸手向前摸去，少年的臉上滿是寵溺……

一前一後兩個人在海底暢游，前面的女子游近了，是我，後面的人越來越近，我終於看清了那張臉，是布生……

一個少年蹦蹦跳跳跑在山間的路上，他的頸間有一顆珠子，來回甩動，跳躍……

少年的臉越來越清晰，是布生……

我像被燙了一下，馬上收了手。布生說得對，前世我們是在一起的，我怕知道的太多，會承受不起，我害怕搖擺，所有的絕決，只是因為不想要選擇。

“你學聰明了，知道取舍，這是好事。”白丫讚許地一笑。

“這裏面是琉璃鏡？”我遲疑地問道。

“對，老規矩，你懂得，這面鏡子可以解決你的所有煩惱，只要你照一下，大和尚就會平安回到寺中，青燈古佛終老。”白丫按開紅木匣子，蓋子彈起，裏面露出我熟悉的雕花銀鏡蓋。我向琉璃鏡伸出手去，可手抑不住地在發抖。

“不要動它，你會後悔的！”布生出現的正是時候。

“你到是陰魂不散，別糾纏她了，也許她更想離開的是你。”白丫嘲弄的一笑。

“藏珠，不，阿堵，你聽我說，我不管你是不是想離開我，可是如果你打開琉璃鏡，就會被她吸掉一條元魂，你的元魂已經所剩無已，再這樣下去，你就要萬劫不覆了。你明白嗎？認真聽我說。我知道她就是燦若，所以一直在找她，想除掉她。現在選擇在你，不要開琉璃鏡，求你。”布生的眼中滿是祈求，讓我不忍看下去，我垂下眼簾。

“可是，我不管的話，大和尚會死，對吧？”我猶豫著問道。

“他會死。”燦若搶在布生之前說道。

“可是人總有一死的啊，他也要進輪回！”布生不甘心，還是想阻止我。

“是啊，你也說，人總有一死的。我也一樣，為什麽不救下他呢？他活著總比我活著要好……”我拿起琉璃鏡。在布生絕望的眼神中，打開它，一道強光出現，把我用力吸向鏡中，我的耳邊響起歌聲，是很多年以前，我投向火中時哼唱的，是個兒歌，唱給我那沒能出世的孩子，火光一片，吞沒了我，沒有一絲痛苦……

走上奈何橋時，我回頭看了看，還有三條尾巴，有些落寞。

“這次回來的到快，你是真不怕給我們找麻煩。”馬面早忘了之前它犯的錯誤，還敢嘲笑我。

“你把這句話再說一遍！難道不是因為你把時辰記錯的原因？”我惡狠狠地提醒他，他嚇了一跳，伸了一下長舌頭，屁顛屁顛跑開了。

“這一世好匆忙，唉。”孟婆又老了一些，手藝還是沒見長，孟婆湯的味道不怎麽樣。

“不瞞你說，現在我恨不能把這三條尾巴馬上去掉，我累了，人世太累。什麽情啊愛啊的，不動心則已，動心就傷心傷肝傷肺的，我怕了。”我倦倦地蜷在孟婆身邊，像一只普通的沒有任何煩惱的貓。做貓就是幸福，為何生而為人呢？

“也是，這幾世陰差陽錯，也沒讓你享到福，是我的錯，這一世給你點甜頭吧。快喝，湯涼了。”孟婆把一碗湯遞給我。

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，小暖到底怎麽樣了？那一世她被鎖進琉璃鏡中，不能再入輪回，我只想著哪一世為她解開，可是一到人世就不由我作主，連人都沒有找到。”我端著湯，長籲短嘆，突然有些理解布生了，他放不下的是我，正如我放不下的小暖，本來以為我於他沒有虧欠，現在才知道，我欠他的很多。

“天機不可洩露，可是不說你又不安心，不妨告訴你吧。你這一世救的大和尚，就是小暖轉世的，她在琉璃鏡中封了一世，後來琉璃鏡重鑄時她的冤魂被解脫出來，重新進入輪回。這一次你與大和尚的情緣，本是你還債的，你欠著她的太多，所以你不記得她，一樣會對她好。他這一世已經被救了，因為這一次的經歷，他會苦修佛法，最後成為一代高僧，他已經為腹中的骨肉超度了。”孟婆嘆道。

我擡起頭看著她，心裏只一個念頭，我這一世一世的折騰，她這一世一世的等待，難道我們也有什麽緣分在裏面？不管怎麽說，小暖進輪回了，我也能安心。既然這樣，我就無怨無悔去投胎吧，至於那些尾巴，都是命數，讓燦若來拿好了。我端起碗一飲而盡，可能是喝多了，有些抗藥，記憶消失的很慢。

“兄弟，這次給你找了一個好去處。”馬面一臉的討好，想來他把上次投胎誤點的事全記起來了，他的記憶不好，我懷疑他對孟婆湯沒少下手。

“你少忽悠我，每一次都這樣說，可結果呢？呵呵。”我對他們二個沒有信任了。

“這次肯定錯不了，你要投胎到大富人家，出生就有幾個乳娘照顧，長大後妻妾成群，子孫滿堂，還有花不完的錢，對了，還能娶到一個絕世美女，她對你是不離不棄……”牛頭難得話多一次，說得天花亂墜兒，我也不好意思嫌棄他口齒不伶俐了。

“聽起來不錯，還是投胎成男人，那就快點吧，別再誤了時辰。”我心念一動，催促道，不知這一次下去，又會遇到哪個冤家，這幾世我積下的債也夠多的了。

“馬上，馬上就好，這個字讀什麽，馬兄你看看。”牛頭拿著生死薄撓起頭來。

“什麽字不識得了，找我啊，你們別再弄錯了。”自己的事不能不管，我急忙擠過去。

“別擠，別擠，這個字你也不認識，這不是朱羅……”馬面說著在牛頭的大腦袋上用力一拍，牛頭也不是吃素的，擡腿踢下去。他們打鬧起來，可忘了身邊的我，我本來站得很穩，他們一折騰只覺得腳下發滑，已經向忘川跌落下去了。

“哎，我下去了，時辰對不對啊！”我焦急地對著上面大叫。

“握草，不是這頁，是豬羅，快拉他上來，快……”

我突然明白了，那些抱怨投胎出問題的，是有根據的，這又是要倒黴的節奏啊。人世啊，就折騰我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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